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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三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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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三章

她談戀愛了, 對象是裴長簡。

知道莊柏心裏有疙瘩,葉嘉沅也只想著要瞞住莊柏,至於自己父母那兒, 她從未想過要遮掩。

元幼蓉這麽多年就沒死心過,和她的閨蜜,也就是莊柏的母親呂欣湄, 還沒認清現實, 致力於撮合她們的兒女成雙成對。

加上《“聲”不逢時》綜藝播出後, 莊柏因為出眾的顏值和作曲天賦備受矚目。這檔節目沒有到全網爆火的程度, 但莊柏在節目中唱的一首原創歌曲出圈了,人還沒畢業, 就在娛樂圈激起了不小的水花, 粉絲群體初具規模。

元幼蓉和呂欣湄都擔心娛樂圈魚龍混雜,莊柏畢業後進入那個大染缸,哪天再帶個不三不四的人回來, 兜了一圈,她們又把主意打到了葉嘉沅身上。

葉嘉沅這回索性攤牌了,說自己已有對象,還放言說要帶他回家吃飯, 正式見過父母。

他們剛開始交往的時候, 葉嘉沅就跟著裴長簡回過他在鶴汀山的家, 見過他的父親裴世明。

裴長簡見她的父母,卻是頭一遭。

元幼蓉叫女兒把男朋友帶來平遙星洲吃晚餐。

平遙星洲是嵐城地段最好單價最貴的高級住宅小區, 此前,他只遠遠在小區外觀望過一眼, 在送她和小胖子回家的路上。

他還記得那天晚上有霧,遙望夜色裏燈火通明的高樓窗口, 迷迷蒙蒙的,一片觸不可及的金色璀璨的光線。

當晚分別後,他背轉身往地鐵站走去,走向與她截然相反的方向和隱晦暗處,相反的道路,也昭示著他們天差地別的人生。

沒有想到在未來的某一天,自己會牽著她的手,走進那片耀眼奪目的光芒裏。

這個高檔小區裏除了高層公寓樓,還有一棟棟獨立的花園洋房,哥特式的半圓形拱窗配古典絳紅色的屋瓦,中西合璧的風情錯落有致地掩映在一片翠茂的綠植中。

不是親眼見到,很難想象寸土寸金的市中心竟容得下這樣一處清幽寧靜的世外桃源。

崗亭保安認識葉嘉沅,訓練有素地向戶主鞠躬後放行。

葉嘉沅的家不在高樓裏,而是帶花園的獨棟別墅。

裴長簡見過的大場面不少,主持人的專業素養要求他何時何地都能保持冷靜從容,然而此刻,他拎著拜訪長輩的禮物——帶給元幼蓉的保養品和給葉偉杭搜尋來的一枚化石標本,站在別墅前的小徑上,意外地感到手心出汗。

花園的籬笆墻很矮,只及他的膝蓋,一擡腿就能跨進去。

走在前面領路的葉嘉沅註意到他停住了,回身牽住他的手,與他十指交握,輕聲道:“走吧。”

他們還未走到大門口,有汽車鳴笛聲響起在身後。

是一輛寶石藍的炫酷跑車,車主很年輕,染了一頭格外搶眼的薄藤粉發色,大晚上還戴著墨鏡。

這輛寶藍色的布加迪,他們都見過。

車窗搖下,看著把一頭白毛又折騰成粉毛的莊柏,葉嘉沅愕然:“你來幹嗎?”

駕駛座上的人慢悠悠摘下墨鏡,拿著鏡腿點了點門口:“幹媽叫我來吃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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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進家門,葉嘉沅就把媽媽扯到房間裏質問:“不是說了今天會帶我男朋友來吃飯嗎?你叫上莊柏是什麽意思?”

元女士保養得宜的臉上至今看不到一條明顯的皺紋,和葉嘉沅站在一起,不像母女,倒像姐妹,她不慌不忙,振振有詞:“我公司不忙嗎?你爸局裏不忙嗎?一家人多久沒聚在一起了,有這個機會,喊上小柏一起吃頓飯怎麽了?”

葉嘉沅氣得說不出話。

她媽還嫌不夠,火上澆油:“我又沒叫上你呂阿姨。”

元幼蓉是早年白手起家創辦的公司,在公司裏支配下屬慣了,說一不二的女強人脾氣,還把這股風氣帶到了家裏。老葉知道妻子掐尖要強的性格,大多數時候都順從她的意思。

在葉嘉沅的成長過程中,做母親的一直試圖要掌控女兒的生活。

元幼蓉當初就不讚成葉偉杭和葉嘉沅一大一小聯起手來欺瞞她。

葉嘉沅自小是理科尖子生,成績那麽好,高考志願卻沒填金融專業,而偷偷填了地質工程,之後又報名參加鵝貴山的礦產勘測項目。

葉嘉沅的選擇屢屢偏離元女士對她預期的安排——她希望葉嘉沅學金融或工商管理,畢業後在公司任職,學習管理公司事務,將來接管公司,並且和知根知底、青梅竹馬的莊柏從戀愛到結婚,好讓她和閨蜜呂欣湄成為親家,對彼此的家庭都有助益。

可恨這個女兒就沒聽過她的話。

這次更是絕了,先斬後奏地背著她跑去西北的窮鄉僻壤做暑期實踐,在那裏風餐露宿兩個月,這便算了,但葉嘉沅居然還從那種窮山惡水裏給她把女婿帶回來了。

這讓她怎麽能忍?

元女士顯然是要給裴長簡一個下馬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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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頓飯吃得食不知味,餐桌上暗流湧動。

裴長簡坐在葉嘉沅左邊,莊柏坐在葉嘉沅對面。

在飯局的一開始,葉偉杭客套地問了裴長簡幾句,他現在做什麽工作,住哪裏等等,都是尋常問題,沒有為難他。

相比起元幼蓉的犀利強勢,在地質局貢獻了大半輩子的葉偉杭身上有股老學究的儒雅氣質,他戴著圓框眼鏡,鬢發摻了幾縷白,沒有去染黑,梳得一絲不茍,有種從容老去的沈著穩重。

他們這對夫妻二十多年婚姻走下來,摩擦甚少,是性格上互補的一對。

她和莊柏從小就認了對方的母親作幹媽,兩家走得極近。莊柏嘴甜,能說會道,幾句話就哄得元幼蓉眉開眼笑。

他在飯桌上說起自己參加綜藝,賽時賽後的趣事,侃侃而談,成了飯桌上的唯一焦點。

葉嘉沅頭都大了,她帶裴長簡過來,本意是想把自己男朋友好好介紹給爸媽。

哪料到莊柏在中間橫插一腳。

葉嘉沅想警告莊柏少說話、多吃菜,她在餐桌底下伸直了腿,用腳踢了一下坐在她對面的莊柏,飛去惡狠狠的一記眼刀。

莊柏被她踢中小腿,吃痛皺眉,他分明接收到了她的信號,眼睛卻沒有和她對視,有意避開她警告的眼神。

他把自己的腿收了回去,身板坐得筆直,接下來不僅不收斂,反而變本加厲,更殷勤地和元幼蓉攀談,態度熱絡,把兩位長輩的註意力徹底吸引了過去。

他這討打的操作,氣得葉嘉沅牙根癢癢。

餐桌上看似一團和氣,莊柏說話風趣,逗得他們笑聲不斷。

坐在主位上的元幼蓉和葉偉杭只顧著聽綜藝趣聞,對隱藏在餐桌下的洶湧的暗流一無所知,不知道表面和平友愛的兩個小輩在餐桌底下都快打起來了。

葉嘉沅面上保持著如常的微笑,腳上踹莊柏的力道一下比一下重。

桌底下就那麽大點空間,莊柏不能讓他身邊的葉偉杭發覺,兩條長腿也沒地方躲,生受下葉嘉沅發洩的連踢帶踩。

他們腳上的戰爭遲遲沒有停歇,一個踢一個躲,莊柏會看準時機並攏雙腿,壓制住她亂動的兩只腳。

他們厲害就厲害在這個地方,是從小較勁練出來的,腳上功夫有來有往,眼花繚亂,露在餐桌上的上半身竟都巋然不動,儀態溫文大方。

最後還是趁著葉偉杭去廚房端湯煲,元幼蓉去幫忙的間隙,這場戰爭才被裴長簡阻止。

長輩暫時離席,忍無可忍的裴長簡立馬放下筷子,伸手把身邊小姑娘不安分的兩條腿都扳到自己這邊,他面色不豫,手搭在她大腿一側,牢牢護著,是宣告主權的姿態。

男人傾身貼近,貼到她耳邊,本就低沈磁性的聲線壓得更低,有股生氣警告的意味,一字一頓提醒道:“你男朋友在這邊,腳別亂勾。”

“我不——”她的聲音剛要揚起來,顧忌到爸媽在廚房裏,又小下去,“我不是……”

她只是想教訓莊柏,不是和他暗通款曲。

他知道她想解釋什麽,一揚眉:“知道你不是,但不許碰別的男人,我會吃醋。”

他說得直白,聲音淡淡的,直勾勾盯過來的眼神卻執著熱烈,深邃的瞳仁裏有著似海的深情。

葉嘉沅臉一紅,有些羞澀,因為他的在意,心裏又覺得甜蜜,這頓飯的不愉快暫時被她拋到腦後。她握住他扶在自己腿上的手,剛要開口安撫他兩句。

恰到好處的氣氛被桌子對面的莊柏無情打破。

莊柏非常欠揍地嗤了一聲,別開臉,像是嫌他們肉麻。

眼看她和莊柏又要吵起來,好在葉偉杭和元幼蓉及時從廚房裏端著湯煲出來,澆熄了餐廳裏三個小輩之間燃起的無形火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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飯後,裴長簡主動提出去洗碗,莊柏也端著臟碗盤站起來,要往廚房裏走。

葉嘉沅眼疾手快地拉住莊柏的衣服,連拖帶拽地把他扯到隔壁的陽臺上,憋了一晚上的抱怨終於可以甩到他臉上:“你有病吧?我男朋友要在我爸媽面前好好表現,你出什麽風頭?”

他嘴角上揚,笑得懶散:“我在我幹爸幹媽面前盡盡孝心怎麽了?”

“平時怎麽不見你盡孝心?”她啐他一口,“以前還要跟我石頭剪刀布來決定輸了的人去洗碗,就今天這麽積極?”

她知道莊柏今天故意搗亂是在賭氣,氣她幫著夏辛和裴長簡瞞他的事,而且一瞞就瞞了這麽久。莊柏好勝心強,一直以來被蒙在鼓裏,知道了真相,心裏肯定不好受。

對於這件事,葉嘉沅問心有愧:“還在生氣?我也是怕你難過才沒告訴你……”

“你就沒想過紙包不住火?”他覺得好氣又好笑,又拿她無可奈何,“你和他的事,你還打算瞞我一輩子?”

“本來打算瞞到你心情好的時候再說,但你動不動就臭臉嘛。”她悄悄把鍋又甩回去。

“葉嘉沅!”他喝止她,“你這是道歉呢,還是又想惹我生氣?”

他這麽一強調,兩個人一對視,都覺得對方好幼稚,兩個幼稚鬼湊到一起,針鋒相對了一晚上。

對視之下,不約而同地,兩個人都笑了。

他們身處一樓的露臺上,別墅花園裏的燈光影影綽綽,花園景觀由專人照料,九重葛、龍舌蘭和榆葉梅等灌木植物密集叢生,一叢叢錦簇團花隱沒在暗夜之中。

花香襲人,撫平了內心的躁動。

靜下心來細想,在感情方面,他們沒能遂了雙方母親的意願,在朋友的基礎上再進一步。可他們對彼此懷有的那種親情和友情交織的感情是真的,沒有血緣關系,卻勝似親姐弟。

盡管在莊柏看來,大他兩個月的葉嘉沅是他的妹妹。

他們吵吵鬧鬧,從溫屏巷一墻之隔的大院裏,到如今分隔開兩個小區,一路相伴長大,結下的友誼如他們母親之間的友誼一般深刻堅定。他們總是互相看不慣,鬥嘴掐架,卻又都看不得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欺負對方,他們各自有優缺點,互相整治,互相包容。

葉嘉沅始終記得她當年被王驍飛偷拍在宿舍換衣服的視頻時,莊柏第一個站出來幫她出氣,拳拳到肉,把那個無恥之徒揍得鼻青臉腫,揍進了醫院,完全不考慮自己會受到的影響和懲罰。

她雖在警察局裏埋怨他的沖動,卻也感動於他對她無需理由和無限包容的維護。

開春了,初春夜晚的夜色靜美,庭院的空地上有一座小型雕塑噴泉,水聲空幽,泠泠作響。

莊柏聽著黑暗裏那條淅淅瀝瀝淩空流動的細流聲,忽然轉頭問道:“你真的喜歡他?”

“嗯,真的喜歡。”她點頭,語氣鄭重,“不然也不會兜兜轉轉,反反覆覆還是栽在同一個人手裏了。”

對裴長簡的喜歡,是認命般的喜歡。

聽到她的話,莊柏扯著嘴角笑了一下,看來他們都逃不過兜兜轉轉、反反覆覆栽在同一個人手裏的命運。

葉嘉沅在一旁謹慎地打量他,總覺得當下的氣氛非比尋常,她瞧著莊柏的神情,嚴肅得跟女兒要結婚的老父親似的,於是伸著脖子,試探著問:“我談個戀愛而已,你不會想搞什麽抒情的有感而發吧?”

莊柏大手罩住她的腦袋,把她細軟的頭發揉得一團糟,輕嗤道:“你想太多。”

他隱在晦暗夜色裏的目光深沈覆雜,難以分辨,半晌,身側的人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:“好歹也是我養了這麽久的小白菜。”

口吻裏隱隱有些不舍。

葉嘉沅聽他松口的語氣,這是作為發小,委婉認同她和裴長簡了。說明接下來她要過的,只有自己爸媽那一關,甚至只有元幼蓉那一關。

莊柏還算知情達理,沒有揪著他們聯合夏辛一起騙他的事不放。她正要為之前對他的欺瞞再次道歉,莊柏兩句話就把眼下難得的溫情打散得一幹二凈。

他的手還搭在她的腦門上,按著她的額頭往後戳,迫使她擡起頭來。

男人似笑非笑地低著眼看她:“你還記不記得我說過,你要是在那個,呃……那山叫什麽來著,我又忘了。我當時說要你小心在山裏被人拐跑,你這家夥,還真被人拐跑了……”

“記得留個心眼。”他輕輕拍拍她的頭,“你這顆小白菜,別被人賣了都不知道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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